冰幻蝶

蜷蛐之命--番外 那兩人的起點

蜷, 番外

1.
先導愛知「懂事」前的日子都是獨自在純白色的小房間以及醫療室中來回渡過。當然在先導愛知「懂事」以後這種日子並沒有改變,只是他的小房間換成了大房間,而他也不再是獨自一人。
即使生活空間裡多出一人,他們仍然沿著獨自一人時的生活習慣地生活,兩人間沒有絲毫交流,也沒有給予對方多一分關注,更沒有這個年齡層的孩子都會有的好奇心。
麻木並獨立,他們的世界從來只有自己一個。
即使在看到對方被注射了跟自己一樣的藥物,被注射後有著同樣的反應。
已經夠痛苦了,痛苦得沒有多餘力氣理會自身以外的事物。
每隔一段時間,愛知的「父親」都會來找愛知,嘮嘮叨叨的說著些什麼,愛知也沒有在意,就這樣聽著男人的聲音直至男人再次離開。
留下愛知一直待在這裡。
他們就這樣,維持著同居的陌生人狀態,直至那天──
「一號實驗體狀況異常!維持供氧系統注意心跳!給他注射X藥劑!」
……
「二號實驗體狀況異常!這怎麼可能!明明注射的劑量還不到三成……」
……
在一片模糊的意識中,有什麼逐漸清晰起來。
原來厚重的膜慢慢變得薄弱,有些什麼呼之欲出,有些什麼正掙扎著想要從膜裡掙脫。
如同在蛋裡慢慢成長的幼鳥,成長以後必須獨自破殼。
於是世界在他們眼中已經成為截然不同的存在,那是在殼裡以及殼外的分別,在他們眼裡卻更像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這是一個充斥著惡意的世界。
愛知清醒過來後迎來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檢查。
在檢查的過程中,他終於得知那名跟他同住了好一陣子比他大一點的男孩的名字。
雀森蓮。
檢查、測試、觀察。
期間愛知的父親只來過一次,即使看到父親臉上的憔悴,愛知卻無法因此產生任何感覺。
父親告知愛知快要有個妹妹。
妹妹,與他有著相似血緣關係的存在。除了這個認知,愛知對這個詞語並沒有任何感覺。
然後,一直至愛知再度被送回那個房間,甚至後來的很久,父親都沒有再次主動的走到這裡探望愛知,探望他留在這裡的兒子。
熟悉不過的房間裡有著愛知認識卻不熟悉的另一個人。
散發出親切的氣息。
「你就是,先導愛知是吧。」
不同於他人或排斥或厭惡或好奇或憐憫的情感,眼前的人即使他們不使用言語交流也能知曉對方最為真實的情感,如同躺於溫暖的水域中渾身都被溫暖的海洋包圍。
沒有欺騙沒有隱瞞沒有同情沒有厭惡,有的只是濃重的安心感。
他們都知道,他們是同類,是他人眼中的異類。
不知道到底是誰影響了誰,但在被標示為異常狀態,然後破殼而出後,他們再也無法回到以前對他人的想法都模糊不清的模樣。
「你是雀森蓮。」
「你就是一號實驗體吧,是你的失控連帶影響了我,所以現在的我所擁有的你也一定有著跟我同等甚至在我之上的能力吧。」
「不,是你影響了我,要不是你的存在我當時大概也不會……」
「哎,愛知。」蓮笑著往後仰,直至躺在床面上。「我是個信奉結果論的人,所以不管到底是我們誰影響了誰,結果就是現在我們都活下來,還有了那樣的能力。」
聽見蓮的話後愛知愣了一下,隨後才走到他的那張床上坐下──他們的房間裡並沒有能被稱為椅子的東西,唯一能坐的就只有床跟地上兩個選擇。
按照愛知腦袋裡的知識,會直接稱呼名字的除了家人外就只有關係很親密的人。
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無法成為家人,但是他們也許是這世上僅有的,共享著同一個秘密同一份能力的人。
世界上這麼這麼多的人,就只有眼前的這個人。
「蓮。」頓了頓,再次重覆說道。「我明白了,蓮。」
於是,他們都不會再只是獨自一人的活在他們的世界上了。
真好。

02.
在某次任務完成後,愛知難得地在回報任務的途中遇見了父親。
準確來說這並不是單純的遇見,而是他的父親從得知他任務成功的消息後便已經在這裡等著。
對方會選擇等待自己的原因愛知並不知曉,但是卻知道對方是有什麼話想要跟自己說。
明白愛知意思的蓮早就放緩腳步,每一步的間隙都增加,不知不覺間蓮已經遠遠落後於愛知,給予他們二人獨處的空間。
大概真的是太久沒見面的關係,愛知對父親的記憶還停留在對方老是對愛知說話的樣子,而不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滄桑了不少,猶豫不定的人。
「愛知……你還好嗎?」
聽見對方猶豫了那麼久最後才問出的這個問題,愛知嗤笑了一聲。「父親認為呢?」
「對不起,我當初並沒有想到……」
「不需要你的道歉。」愛知朝著前方那個從血緣關係來說應是他父親的人踏前一步,明明只是還沒有成長的只能勉強稱之為少年的身軀,卻在一瞬間散發出這年齡根本不可能擁有的莫名壓力。「我是個相信結果論的人,所以過程並不重要。」
明明身高還不到父親的肩膀,但是愛知卻用手扯住父親的裇衫領子狠狠往下一拉,然後把嘴唇貼近對方的耳邊。
「你知道嗎,你們都虛偽噁心得令人想吐。」
每次帶他們到醫療室的那女人總是用看什麼髒物的眼神看著他們;前來的注射員會為他們在嘗試新藥後的反應而興奮;前來打掃的婦人散發著空洞無力的憐憫;為他們檢查身體的醫生總等著他們的死亡來解剖他們的身體,探索他們到底為這身體帶來怎樣的改變。
笑著答應卻在心底咒罵,虛偽而軟弱的人性,冰冷的機械,無情的試驗。
無數個夜晚,他與蓮共享著痛覺,痛苦地抱緊彼此。
那些人都在說他們是人類輝煌的成果,心底裡卻只把他們當成是實驗動物,當成他們的道具。
「那麼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的話怎麼不接我出去?啊啊因為你的理論跟實驗都正在我身上實踐著所以無法停下,你的背後還有著很多研究人員還有投放進去的資金,也得給資助你們的人交代對吧──先導博士。」
愛知放開緊捉著領子的手,只是他的父親卻維持著剛剛被愛知拉著的姿勢,蒼白著臉緊閉眼簾,渾身顫抖著。
被稱為博士的先導家主捉起愛知的手,愛知也沒有掙扎任由對方把他的手捉住──哪怕那力度已經大得把他的手腕勒得發疼。
「……你都知道了……可是愛知,你要知道我真的沒想過……沒想過會這樣,我跟你媽都只想你好好的,都只是想要你好好的活著……」
「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搞成這樣……」
「父親。」愛知用另一隻手扳開父親緊捉住他的手,並把已經受傷的手放到身後。「你還是說你來這裡找我的原因吧。」
先導博士聞言忍不住苦笑。
「怎麼在你眼中的我已經是這樣……罷了。」說到這裡,博士把一條鑰匙放到愛知的手上。「我想你還記得你有個妹妹叫作先導惠美吧,我向組織申請了讓你搬回去住。」
「你知道我不能長時間離開這裡……放心吧惠美已經六歲,懂得自己上廁所穿衣服吃飯,她很乖的,你只要平常多照顧她一點……她下午得上幼兒學校,在家裡也很懂事不會要你太辛苦……」
「呵,照顧不來就丟給兒子嗎?」
「不,這個,愛知……」
「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明天就去。」
愛知再也沒有理會仍然站在原地的父親,頭也不回地走到另一邊已經開始等得不耐煩地用小刀割著他日益變長的紅髮的蓮身旁。
只是即使背對著,即使沒有回頭,愛知卻還是能感受到身後那人充滿著的,大概能被歸類為驚喜詞彙之中的情緒。
就當是執行個人任務吧,愛知這樣想著。
「來,惠美來叫哥哥。」這是帶著愛知來到他陌生的「家」門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愛知望著眼前這個髮色與眼睛的顏色都完全繼承了父親的基因的小女孩後,終於把女孩的樣子跟先導惠美這個名字聯繫上。
「你……你就是愛知嗎?」
一點也不怕生的女孩走到愛知跟前,身高只到愛知腰部的小不點伸出手輕輕的碰了愛知的手背一下,確認眼前的人沒有露出任何不願意的表情後乾脆一把抱住了愛知的腳。
完全沒跟小孩交流過的愛知瞬間慌了神不知該作什麼反應,只曉得對方軟軟的帶著孩童特別高的體溫緊緊附在腳上,愛知近乎本能地想要把腳移開,卻又怕會傷到這個既小又軟的,他的妹妹。
完全沒有執行任務時的果決。
「愛知會一直都陪著我嗎?」
並不是試探,而是真的這般想著。
沒有愛知已經習以為常的心口不一,也沒有那些複雜教人厭惡的想法和情感。
眼前這個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先導愛知的家人。
「對。」
惠美終於放過愛知的腿,仰著頭連連後退卻還是無法看清愛知的臉。明白惠美想法的愛知也只能蹲下身來與惠美平視,好讓對方看個夠。
只是這麼一看才發現他們除了髮色跟眼睛的顏色外,基本上五官都能在對方身上找到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短小的手笨拙地想要捉住愛知的手,只是屬於孩童的手實在是太小了,於是惠美只好捉住了愛知的兩根手指。
「愛知你……就是我的哥哥嗎?」
愛知吸了一口氣,難得地帶著幾分猶豫地展開一個就連愛知也不能準確地得知成不成功的笑容,只是愛知卻不知道這個笑容將會被惠美記住很久很久,並因為這個笑容而學著去變得更為乖巧懂事。
就只是為了這個笑容。
很多年後,惠美會因為這個笑容對著櫂說:先導愛知──我的哥哥是個寂寞的人。
很多年後,惠美會因為這個笑容向蓮說:愛知很重視你,請你好好對他。
「對,我就是你的哥哥先導愛知。」
只是此刻的他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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